第565章 严少保

类别:历史军事 作者:肉丝米面字数:4394更新时间:25/03/15 11:50:54
    嘭!

    砰砰!

    脚步嗦嗦,棍声不断。

    午门前,官员们神色紧绷,眼神凝重,步履快速的绕开宫门正前方,好似是要逃离此地一般。

    就在宫门前,兵科都给事中欧阳一敬被捆绑在长凳上,嘴里塞着一块布,执刑的锦衣卫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木杖。

    没人敢停留半分,更是连眼神都不敢看过去。

    行刑的锦衣卫们似乎是得到了指示,动用廷杖的时候,每一下都打的不算重,并不会一下子要了欧阳一敬的命。

    以至于这些锦衣卫在行刑的时候,能让所有从宫里退出的官员,都能亲眼看到行刑的场面,听到那一下下沉闷的棍棒声。

    虽然欧阳一敬被堵上了嘴。

    但每一次棍棒落下,他的嗓子里都迸发出沉闷的痛苦声。

    他被嘟着嘴,脖子高高扬起,双目瞪大,眼里却空洞无神。

    他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会落得这般地步,也想不到皇帝为何会突然这般狠辣。

    每一棍,都是锥心的疼痛,骨头分离,宛如刀割。

    官员们不断的加快脚步。

    他们似乎已经预感到,当今这位皇帝,大抵也并不是那般的仁慈,虽然看着过往秉性孱弱,可到底是当了皇帝,帝王权威是容不得旁人轻视的。

    不是没有人想出言劝谏。

    可皇帝给严绍庭的封赏依旧执行,而欧阳一敬也为此献出性命。

    再闹下去,只会有更多的人被杖毙。

    虽然文官以廷杖为荣。

    但命却只有一条。

    便是被杖毙,也得选一个性价比最高的事情来做。

    如今朝中旧党势弱,人员节节败退,不断被内阁以各种理由清理出朝堂之列,而呼喊着新政的新党却日益强大。

    便是这个是时候选择去做直臣,去跪谏劝驾,被杖毙也不会有多少人为其扬名。

    性价比太低。

    不值当。

    随着小官们逃离皇城。

    后方的大佬们也渐渐走出午门。

    英国公张溶和定国公、成国公,三人走出宫门洞,站在了午门前的排房旁,默默的注视着正在被施以廷杖的欧阳一敬。

    他几乎已经没有多少动静了。

    但偏偏就是还有一口气撑着。

    成国公朱希忠侧目回头,看了一眼后方的城门洞。在里面,还有内阁的几人正在往外走。

    皇帝要封赏严绍庭,要犒赏大军,而前线将士们也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,内阁需要去各部司具体操办些差事。

    趁着人还没来。

    朱希忠低声道:“今天我等忽然站出来,也不知这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。”

    而今日勋贵军方之势,强行要杖毙欧阳一敬的英国公张溶却只是冷哼了一声,双眼直直的盯着被一下下廷杖的欧阳一敬。

    “好事!”

    “大大的好事!”

    如同是出了一口恶气一样,张溶愤愤的咒骂着。

    随后收敛神色,开口说:“往日里我等一言一行,都是无奈之举。可如今前线方才胜仗,难道我等也要如往日一样畏畏缩缩?这是不该的!自太祖、成祖皇帝时,便不是如此。如今,不过是与这些人讨要回一些本钱而已。”

    朱希忠眉头皱紧。

    如今成国公府算是京中最顶尖的勋贵家族了,即便是定国公府和英国公府都稍逊一筹。

    他瞧得出张溶的心思是什么。

    勋贵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

    而若是英国公府等勋贵人家,一直被成国公府压着,那就只能从别的途径来寻求突破了。

    整体抬高勋贵和军方的力量和地位,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。

    既不会破坏勋贵内部的团结,也能让各自获利。

    朱希忠不反对这样的做法,毕竟是要将饭桌上的菜做多,而不是掀桌子,但他也不愿意多说什么。

    一旁的定国公徐延德则是瞧着两位老伙计,低声说:“如今先帝驾崩不过半载,今上御极也不到一年,润物便带着人收复河套,加之朝中正行嘉隆新政,虽然对我等是个契机,但到底还是要小心些,免得出了变故。”

    张溶却是侧目看向徐延德,冷哼道:“要我看,今天算是找回面子,但却也要好生将下面查一查了。润物既然敢拿下王之诰等人,就连大同、山西的总兵官都一并拿下,这就说明底下有些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朱希忠看向他:“你想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为免被别人寻到机会,该是我等下手,狠狠的治理一批军中贪腐蠹虫了!”

    张溶语气冰冷,尽是杀伐。

    这位老国公,虽然不曾亲领大军出征,但说到底却也是大明朝最顶级的勋贵,那份气势一出,旁人自是不能比的。

    徐延德这时候也侧目回头,看了一眼身后,随后快速说道:“我看也该由咱们亲自出手了。不过……人都来了,这事回头再议吧。”

    这位定国公话音刚落。

    身后便有脚步声传来。

    伴随着的,是李春芳那有些愤懑幽怨的声音:“怎么都这个时候了,还没完事?”

    李春芳随着高拱等人走出屋门,目光有些阴翳的扫向被捆在长凳上,整个后背和屁股已经一片血肉模糊的欧阳一敬。

    这人连一口气都不到了。

    当他刚问完话。

    那边两名锦衣卫却是立马高举木杖。

    重重一棍下去。

    只听一道清脆的断裂声,从欧阳一敬的体内发出。

    而他那原本还连在一起的身体,亦是应声一软,只见从其腰部开始,如同是软泥一样分离爬拉在凳子上。

    这人彻底没气了。

    李春芳眉头不禁一颤。

    而原本守在此处负责监刑的御马监提督太监冯保,则是冲着两名锦衣卫嗯了声点点头,随后便面带笑容的走到三位国公和诸位内阁大臣面前。

    冯保如今礼数更到位。

    先是站定,而后举臂拱手,弯腰作揖。

    “奴婢拜见几位国公爷、阁老。”

    英国公张溶率先开口:“冯公公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冯保直起身抬起头,微微一笑:“奴婢不过是奉旨监刑而已,不敢当辛苦。如今国事愈重,却是国公爷和阁老们愈发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张溶却又说:“陛下御极,这宫里诸事,却都要冯公公你们操劳,又如何不辛苦?我等是外臣,冯公公是内臣,却都是陛下的臣子。”

    冯保脸上笑容愈发灿烂:“国公爷抬爱。”

    一旁的李春芳瞧着两人一言一语,互相送台阶步步高,脸色却如一团墨。

    高拱等人则是兜着双手,目视前方。

    他们是文官,历来就和内臣不是一条路,但勋贵们却因为特殊地位,和内臣并不会分的那么清,也不会有人说什么。

    徐延德这时候却忽然开口询问道:“如今陛下封赏征北大将军,那前线也已奏报朝廷,不日便能班师回朝,到时候还有郡中学献俘,此等盛事我朝可是不知多少年未曾有过的了。不知冯公公和内廷,安排好解释献俘盛事?”

    冯保看了定国公一眼,而后扫向一旁的内阁众人,随后才笑着回道:“宫里头自然是得了消息,就依着万岁爷的意思开始筹备起来了,到时候还得要在皇极殿前举行献俘大典,而后在皇极殿内观贼子献舞投诚乞求归附。只不过……咱家到底是天残之人,这宫里的事情能搭把手出出力,宫外各部司如何筹备,却是咱家不敢言及的了。”

    哼!

    一道冷哼声,在众人耳畔响起。

    没人去寻找出声之人,却又都知道,这人定然是李春芳。

    而本就是从礼部尚书位上入阁的高仪,则是平静开口:“中枢也早已议过此事,礼部、太常寺、光禄寺、鸿胪寺也都已经在筹备之中。届时奉天敬祖,法地祭祀,皆依礼制来办。国公爷无需担心,我朝多年未曾有过的大胜,收复故地之功,我等定然不会让前线将士们受半点委屈,这事情也定然会办的风风光光。”

    徐延德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张溶却是撇了撇嘴:“这大典之事,虽然仅一日,可首尾却需要不少时日,更要抽调不少钱粮人力。别到时候又有人生出歹心,上疏说些个耗费钱粮,浪费民脂民膏的话来。”

    这话虽然没有点名,却分明是冲着清流旧党去的。

    毕竟这一次大胜,算起来是属于新党的大胜。

    就算是首辅高拱,也能分润一些功劳。

    算来算去,这事就只和以李春芳为首的清流旧党无关。

    袁炜立马笑着说道:“大胜的事情,献俘的大典,谁敢胡言乱语,本官定是要叫三法司好生的查问一番。”

    他如今一直在内阁负责三法司的差事,有底气说这话。

    张溶这才点了点头,而后挪动视线,扫了一眼正在查验欧阳一敬有没有死透的锦衣卫们,瞧着那满地的血水。

    这位英国公哼哼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晦气!”

    甩了甩袖子。

    张溶已经提起脚步:“诸位,咱见不得这血腥,只觉得晦气,还请诸位见谅,老夫先行一步回府,在那佛堂拜拜,去去晦气。”

    见张溶已经提步要走,徐延德和朱希忠两人自是立马跟上。

    高拱、袁炜、高仪等人则是出声相送。

    唯有李春芳脸色愈发阴沉,心里更是愤恨不已,满是怨恨。

    这些个勋贵,一个个都是军功世家出身,列祖列宗都是为大明朝在外统兵与敌厮杀的,竟然有脸说见不得血腥。

    还要去家里佛堂拜拜?

    怕不是那佛陀手上拿着的不是法杖,而是刀枪才对!

    和宫里争锋相对的局势不同。

    远离却又靠近京师的一处地方,气氛却显得格外喜庆。

    司礼监当差太监黄锦满脸笑容,一团喜气融融的说道:“奴婢可是要好生恭喜严少保了,这一次少保因功得封,位列少保,待隔几日大军回京入城,献俘于圣前,恐怕万岁爷还要有一番封赏给少保。”

    严绍庭拿着刚刚到手的圣旨,亦是面露笑容。

    圣旨算得上是新鲜出炉还热乎着的,加封自己为太子少保。

    往后,自己便又多了个严少保的称呼了。

    只是想到这,他又不由的想到另一个少保。

    随同严绍庭一起班师回京的王崇古,则是满脸羡艳的站在一旁,双眼直瞪瞪的盯着那道被严绍庭随手拿着的圣旨。

    太子少保虽然只是虚衔,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殊荣和地位。

    也不知自己几时才能因功得封太子少保。

    而黄锦在庆贺的话说完之后,便转口小声道:“原本万岁爷是想好好封赏一番,提前将这件事弄得热闹起来,只是没想到那兵科都给事中欧阳一敬不长眼,非得要上疏弹劾,不过也已经被杖毙,有英国公他们出面,旁人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什么。只是您这一遭回京,恐怕还是要小心些为好。”

    严绍庭点了点头,随后侧目看向身边的王崇古。

    王崇古立马转头看向旁处:“都走的快些,等回了京,大将军说了,酒肉不禁,皇上和朝廷给了赏赐就立马发给你们,到时候放你们回家看望父母妻子,一家团聚。”

    一边喊着话,王崇古就一边走向远处,将此地留给了严绍庭和黄锦两人。

    等到碍眼的人懂事的离开。

    严绍庭立马低声开口:“如今黄公公和吕公公在宫里如何?”

    黄锦见严绍庭不提欧阳一敬弹劾的事情,也不说刚刚得封太子少保的事情,却反倒是问起自己和吕芳在宫里的日子如何,不由心头一热。

    他当即笑着点点头:“万岁爷是个慈悲的,怜惜我等伺候主子爷多年,如今也没有要拿了我们的差事。不过吕公公近来倒是时常在说,寻了机会,我等便去皇陵守着主子爷。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,我们这些人更要有眼力见,不能让万岁爷难做,还是要主动提出来才好。”

    严绍庭点了点头,这是应有之意,而朱载坖之所以现在没动黄锦他们,也是为了一个名声,不能老道长尸骨未寒,他就将老道长的人给清理干净了。

    他便笑着说:“皇陵离着昌平不远,原本我就与吕公公提过,书院山下有一片地早就盖了些宅院,到时候你们就一同过去住着,不过租金不能少了!这是给书院学生们补贴伙食用的!”

    黄锦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,愈发的发自内心。

    他当即哈哈笑着。

    “如此,奴婢可是要先行谢过严少保了!”

    …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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