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9章 新学开派立宗!
类别:
历史军事
作者:
肉丝米面字数:4924更新时间:25/03/15 11:50:54
也就是在大年三十这一天。
金行的一系列的动作,连续调整银价。
让如今的银价降低到一两白银仅能兑换几百文铜钱,一两黄金即可兑换十一两一钱白银的时候。
那些原本从金行取出无数银币的人,终于开始慌了。
如果等开年之后,金行不重新调回银价。
那就说明他们将会实打实的折损一成家产。
一成。
虽然瞧着不过是十分之一。
可架不住这一成的背后是代表着数万,甚至是十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。
若是将这一次所有参与挤兑金行之人取出的白银统计一下,那么这个损失将会达到一个骇人听闻的数目。
然而就在因为金行一手搅动天下金融的时候。
昌平书院里却已经随着新年的到来,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。
“碰!”
“五筒。”
“……”
“胡!”
“……”
原本还热热闹闹的麻将房里,忽然沉浸了下来。
坐在下手位置,将面前十三张麻将尽数推倒,将上手聂豹老夫子打出的那张五筒捡起并入自己的牌里。
而坐在对门的王畿,则已经是老脸瞬间肉眼可见的涨红起来。
嗖。
砰的一声。
王老夫子将手中的五筒砸在了聂老夫子面前。
“聂双江!”
“你到底会不会打!”
“不会去小孩那桌!”
王畿一声怒吼,气的浑身打颤,双眼涨红的盯着打出五筒的聂豹。
坐在严绍庭下手位置的钱德洪老夫子,则是缩着脑袋,悄无声息的向后一靠。
王畿却是越想越气:“明牌的局,润物这小子做的一手三五七筒,你是眼瞎?老夫这张五筒都要搓烂了,也不敢打出去,你倒好!”
“好啊!”
“你当真是高手!”
“就你会打牌!”
喊着话,王畿已经是气的伸手将聂豹面前的十三张麻将尽数推倒。
原本就已经怒不可止的王畿,一看牌面,彻底怒了。
他捡起聂豹面前的独门九筒,然后又重重的拍在聂豹面前。
“好好好!”
“有九筒你不打,你打五筒!”
“老夫今日便要叫你知道匹夫之怒!”
说着话,聂老夫子已经是愤然起身,挽起双臂衣袖。
眼看着就要牌桌上开干了。
这下可不得了。
聚在周围看牌,顺带着在这暖房里闲聊的人们,纷纷起身上前拉住暴怒的聂老夫子。
原本已经下桌的严嵩更是哭笑不得,拦在聂豹面前。
严世蕃在这等场面,也只能俯首做小,拉着聂老夫子连连劝说道:“许是打的久了,聂老夫子累了,眼花才打错了牌。”
身为儿媳妇的陆文燕,也在一旁劝着:“定是如公公所说的,聂老夫子打的太久了。如今时辰也差不多了,倒不如去前头吃饭吧。再晚一些天色暗下来,便是烟花秀了,郎君今年还特意请了苏州的昆曲班子在书院前头搭台唱戏呢。”
王畿却是怒气不减半分。
更没有上桌前,和聂豹那师兄师弟的和睦友好了。
虽然被严嵩拦着,被严世蕃拉着。
可王畿还是伸手怒指聂豹:“老夫瞧着这厮端不是好人!定是平日里觉着老夫才气猛增,学问暴涨,这厮眼红嫉恨上了!”
“老匹夫!”
“有胆今天就不死不休!”
原本这两年身子愈发不好的王老夫子,如今却是半分不见病痛,整一个人面红耳赤。
而打出五筒牌的聂豹,则是冷眼看向对方。
“牌桌之上,哪来的道理。”
“老夫出牌,岂是要你教的!”
这是双方都不愿熄火了。
聂豹更是被气的几欲怒发冲冠。
然而就在这时候。
原本已经缩起脑袋的钱德洪,却是忽然开口道:“打!打起来!”
这话一出。
聂豹也拍着桌子站了起来。
“打!”
“那就打!”
严绍庭彻底无语了。
这帮老爷子们,平日里那都是名誉天下的士林大儒,心学宗师,出门在外哪个不是受人敬仰的前辈,处事待人也从来都是和和气气。
可一到这牌桌上。
那就是打前亲兄弟,打后论父母。
于是乎。
当牌桌上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。
严绍庭起身下了桌子,将缩在一旁的好大儿严无忧提溜了过来。
然后他就伸手冲着好大儿的后脖子用力一掐。
原本还眨着眼,满脸好奇的看着几位老爷子骂架的严无忧,后脖一缩,痛的当场就哭喊了起来。
孩子的哭声是那么的刺耳。
瞬间就盖过了现场的骂架。
便是最激怒的王老夫子,也是瞬间没了气性,赶忙看了过来,见着严无忧已经是哭的满脸泪水,白花花的胡子一颤。
“哎呦!”
“怎得咱家福孙儿哭了。”
说着话,这位王老夫子一阵咳嗽,颤巍巍的踮着脚就要走过来。
原本还要和王畿大吵一架的聂豹也是转过头。
更是抢在王畿前头,凑到了哭的越来越大声的严无忧跟前。
老爷子满头白发,依着他们聂家,他已经是五世同堂的人了。
这会儿一手揉着严无忧的脸,一手从自己的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蜜饯果子。
“无忧不哭,聂祖祖这里有你最爱吃的蜜饯果子。”
孩子哭的悲天动地。
几位老爷子也是彻底不吵了。
见到自己被这帮老爷子挤开,围着自己的好大儿转。
严绍庭明显感受到站在对面的媳妇儿那幽幽阴森的眼神,只能是缩了缩脑袋,心中默念一句,为了老爷子们不至于激怒之下出点差池,只能再一次牺牲好大儿一回了。
这时候有仆役从外头进来,在严世蕃耳边说了几声。
如今已经退居国子监的严世蕃,立马笑着脸踮起脚,朝着众人喊道:“几位老爷子,前头已经备好酒席了,今年难得王家、聂家、钱家的兄弟和嫂嫂弟妹还有那帮小子都来了京中,还是早些吃了,一同出去看戏。”
这时候严无忧的哭喊声也渐渐平息了下来。
而有了严世蕃的招呼,这暖房里的众人自然是纷纷响应。
严绍庭落在后面,看向身边的几名二三十岁的三家年轻一辈:“诸位兄弟,一同去前头吧。”
自从三位老夫子当初入京,而后留在昌平书院。
头一年,三家子弟因为来不及都没有来。
但后面每一年,三家子弟也都是有来的。
只是今年来的最齐整最多。
原本他也没当回事。
只觉得是三家子弟眼看着三位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,想着多多尽孝,不愿老爷子们南北奔波,今年一同都过来。
但当他知道,三家子弟都是三位老爷子亲自去信喊来的。
他就知道这事大概是不简单的了。
乌泱泱一群人出了暖房,直奔书院前头。
如今书院愈发的大了,开设的科目也越来越多,经过一次次的整编,目前已经拥有经学院、算术院、工学院、医学院、启蒙院五大分院。
也正是因此,在书院就职的先生教习们人数都早已过百。
再加上书院的管事们。
林林总总算下来,过年都能有好几十人未曾返回原籍和家人团聚。
这么多人,自然是要寻了书院前头置办酒席。
等众人到了前头,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好奇。
方才暖房那边的动静却是不小。
倒是方才因为一张五筒,火冒三丈的王畿老夫子,最前冲着众人,笑吟吟的开口:“今日除夕,乃岁岁平安,辞旧迎新,老头子也不多话,大伙现在只管吃酒,一切都在润物这小子为诸位备下的红包里头。”
书院的工钱本就不低,严绍庭也向来大方,对这些书院里的先生们更是尊重有加。
不过就算是士林大儒,书院教习,总也不能免俗。
王老夫子这话,可是实实在在的让人激动。
一时间,满场叫好。
严绍庭却是默默的嘀咕了一声,看向已经和聂老夫子重归于好,甚至都已经坐在主桌上,两人开始挽臂准备着把酒言欢了,也只能是微微一笑。
而后又冲着坐在小孩那桌的好大儿严无忧投去一个愧疚,但下次还会的眼神。
只不过一些都随着酒香散开。
直到天色渐晚。
吃过晚饭的昌平百姓,纷纷走出家门,到了街上,而变得越来越热闹起来。
已经撤了酒席,坐在主桌上的聂豹看了一眼坐在隔壁桌的儿子。
“军狗。”
如今也已经是当爷爷的聂营吉,脸上顿时露出无奈。
自己都已经是当爷爷的人了,可老父亲还是一直呼唤自己的乳名。
但聂营吉还是恭顺的上前:“父亲。”
聂豹看向王畿、钱德洪三人,而后冲着儿子点了点头。
“将东西取出来吧。”
“是。”
聂营吉应了一声,便折身到了一旁的屋中,亲自取出一只小木箱,而后放在父亲和另外两位老爷子面前。
聂老夫子这一举动,立马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。
而聂豹亦是笑吟吟的伸手按在木箱子上,看着众人,缓缓站起身。
“诸位皆是我辈贤达,老夫痴长些年头,昔年承学恩师门下,学艺不精,但也未曾丢了师门的脸,如今老夫自觉已是半截入土之腐朽,可师门……我辈仁人志士之思,却不能断。”
作为在场实打实的小辈,严绍庭在今天这等场合,基本就属于是陪酒伺候的角色。
他站在一旁,看着满脸笑意的聂老夫子,心中不由一动。
而老夫子却也已经看向自己,继续说着:“因此,老夫还请诸位贤达今日能做个见证。”
这话一出,众人都知道,这是老夫子要做出大决定了。
而在聂豹身边的王畿和钱德洪两位老夫子也缓缓站起身。
聂豹则是看向严绍庭。
“润物。”
严绍庭虽然心中有所揣测,却还是闻声一颤,赶忙上前。
“学生在。”
聂豹满脸笑意,将压在手下的木箱子打开。
当着众人的面,从里面取出一份修编精致的书籍取出。
聂营吉则是双手捧起,送到了严绍庭面前。
而他只是看了一眼书皮,便立马抬头看向对方:“世伯……”
聂营吉却只是点了点头。
聂豹则是高声说道:“此乃我与同门师兄弟昔年编纂的恩师年谱一书原稿,今传于贤良后辈。”
严绍庭已经是抬起双臂,伸出双手。
聂营吉则是将那本王阳明年谱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他的手上,而后走回到父亲身边。
这一次,换作王畿从木箱子里取出一本书。
聂营吉依旧是将其送到了严绍庭面前,放在年谱上。
王畿则是冲着众人朗声道:“此乃嘉靖四年,恩师于绍兴创阳明书院之前,亲笔批注《四书章句集注》,今传于贤良后辈。”
原本的阳明年谱尚不算什么。
可当这份阳明先生亲笔批注的,朱子昔年批注修编的《四书章句集注》放在严绍庭的双手中后。
满场一片惊叹。
然而那一头。
钱德洪却已经从木箱子里取出最后的几本书,让聂营吉送到了严绍庭手中。
“此乃恩师于绍兴书院讲学之时,亲笔所书心学原稿集,今传于贤良后辈。”
这下。
真就是满场震惊。
人人诧异,哗然一片,张目看向受书的严绍庭。
这时候人们的才明白,今天这已经不是传道受业能概括的了。
这是要将严绍庭推到心学正统嫡传的位置上去,往后他就是新学在士林之中的掌门人。
更让人心惊的是阳明先生的亲笔心学原稿,这里面是有很大一部分遗留在王家的,这一次能都放在一起交到严绍庭手上,那就说明王家也是认下了这件事情。
便是严绍庭,此刻也只觉得手中托举的这几本书,重如万钧。
可老爷子们却并没有结束今天的事情。
最后由聂豹这位心学钻研最为深厚的阳明先生门徒开口。
“昔日先生悟道创学,开设学堂,传道受业解惑,得如今士林心学子弟无数。”
“然,先生彼时亦有言,知行合一,致良知,体察天理,心发于外。先生讲学,我等于下受之,常闻先生言道理不必拘礼一处,心为本,心即理,外物不侵。”
提及当年求学之事。
聂豹老夫子的脸上多有唏嘘和追忆。
转而。
聂老夫子笑着说道:“岁在,我等老朽受荣养于此,仿先生传道受业解惑,学院之中,贤达数百,学子千余同在,学成者当不计其数。而学院内外,经学仅为一院,然道理却越明。老朽等人以为,先生之心学为源,而今我昌平书院则开万宗,力求天下大同,当以新学而论,顺时顺势,扬我汉家文脉,传万代昌盛。”
满场寂静。
心学为源,新学开宗!
这就是三位老夫子今天想做的事情。
不由的,人们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。
这可是能让士林文脉大变的事情!
即便是身为当事人的严绍庭,亦是满心震惊,全然没有想到三位老夫子竟然会在今天,当众做到这一步。
然而。
三位已经满头白发的老夫子,却是精神抖擞,双目清明。
见到严绍庭的注视。
三位老夫子,也只是会心一笑,微微一点头。
只是那透彻通明的眼神中。
却满是寄托和期许。
…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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