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鸽子语

    夜色如墨，无星无月。

    汴河边新立的“飞鹰镖局”灯火通明，与周围一片寂静形成鲜明对比。

    司徒明一身青灰色布衣，脸上带着一丝刻意装出的谦卑，站在镖局的账房外。
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漆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汗酸味，这镖局刚开张不久，一切都透着一股新气。

    “这位先生，可是来应聘账房的？”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精瘦男人，从里面走了出来，上下打量着司徒明。

    他的眼神锐利，仿佛能穿透人心，让司徒明心中一凛，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正是，小人李四，略懂些算盘上的功夫，想来镖局谋个差事。”司徒明微微躬身，声音不高不低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。

    山羊胡男人哼了一声，嘴角撇了撇，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，“算盘功夫？我们顺风镖局走的是镖，靠的是拳脚，账房先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。”

    他话虽如此说，还是侧身让开了路，“进来吧，掌柜的要亲自过目。”

    司徒明心中暗笑，这镖局果然透着古怪，镖局重武轻文可以理解，但这掌柜的如此重视一个账房先生，就有些耐人寻味了。

    走进账房，一股淡淡的药草味扑鼻而来，与外面的木漆味混合在一起，显得有些刺鼻。

    掌柜的坐在桌案后，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，面色黝黑，眼神如鹰隼般锐利。

    他手里拨弄着一个紫檀木算盘，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，却让人感到一丝压迫。

    “李四？”掌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，带着一丝审视，“听说你懂算盘？”

    司徒明再次躬身，“略懂皮毛，只是糊口罢了。”

    掌柜的嘴角微微上扬，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，“糊口？我顺风镖局可不是什么善堂，给不了你糊口的闲钱。”

    他指了指堆放在墙角的几个大木箱，“看看那些‘陈皮’，算算有多少，可别算错了，我们镖局的账目，容不得半点马虎。”

    司徒明心中一动，“陈皮”？

    他走到木箱旁，箱子上果然用黑漆写着斗大的“陈皮”二字。

    箱子封得很严实，散发着淡淡的木香。

    司徒明装模作样地搬起一个箱子，入手沉重，哪里像是轻飘飘的陈皮，分明是装满了粮食。

    他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，这“陈皮”恐怕只是幌子，里面装的，多半就是边境运来的黍米。

    他不动声色地清点着箱子的数量，心中默默计算着，一共三箱“陈皮”，数量不少。

    掌柜的一直在盯着他，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。

    司徒明装作认真算账的样子，时不时拨动算盘，发出噼啪的声响。

    “算好了吗？”掌柜的等得有些不耐烦了，声音也变得有些冷硬。

    “回掌柜的，一共是三箱‘陈皮’。”司徒明恭敬地回答。

    掌柜的哼了一声，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，“光知道数量有什么用？我要知道每箱的重量，还有成色，你懂吗？”

    司徒明心中冷笑，这掌柜的果然不简单，这是在试探自己。

    “掌柜的恕罪，小人只是个账房先生，哪里懂什么成色，这等货物的事情，还是得问镖师们。”司徒明装作惶恐的样子，连连告罪。

    掌柜的脸色稍缓，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，“也罢，你先下去吧，明日再来。”

    司徒明再次躬身退下，心中却更加警惕。

    这顺风镖局，果然处处透着蹊跷。

    深夜，镖局一片寂静。

    司徒明悄悄潜入账房，借着微弱的月光，翻看着桌上的账簿。

    账簿上的字迹潦草，账目也十分混乱，像是故意做给人看的。

    他心中冷笑，真正的账目，恐怕另有乾坤。

    他仔细翻看着账簿的每一页，突然，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，似乎是账簿的夹页。

    他抽出夹页，借着月光仔细查看，却发现上面空无一物。

    正当他疑惑之际，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臊味，像是鸽子粪的味道。

    他心中一动，难道这夹页上有什么隐秘？

    他凑近夹页，仔细观察，终于在夹页的背面，发现了一些淡淡的痕迹，像是被鸽子粪水浸泡过的痕迹。

    他心中一喜，这恐怕就是暗语！

    他屏住呼吸，仔细辨认着那些痕迹，那些痕迹扭曲变形，如同鬼画符一般，但仔细辨认，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。

    “戌时三刻……换羽……”司徒明低声念叨着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。

    戌时三刻，不就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吗？

    换羽，又是什么意思？

    难道是……换防？

    他猛然想起白天听到的那些水缸声，心中一动，莫非那些水缸声，也是一种暗号？

    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，司徒明悄悄走出账房，来到镖局的院子里。

    院子里静悄悄的，只有几只夜鸟偶尔发出几声鸣叫。

    他故意走到院子中央，假装不小心碰倒了放在地上的算盘。

    算盘珠子散落一地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打破了夜的寂静。

    几个镖师听到声音，立刻从房间里走了出来，警惕地看向司徒明。

    司徒明连忙装作慌张的样子，蹲下身子捡拾算盘珠子，口中连连道歉，“对不住，对不住，小的夜里眼神不好，不小心碰到了。”

    镖师们面色不善地盯着他，眼神中带着一丝怀疑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，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“咚咚咚”的敲击声，声音沉闷而有节奏，正是从院子角落里的水缸处传来。

    司徒明心中一震，果然是水缸声！

    他一边假装捡珠子，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倾听。

    “咚咚咚……咚咚……咚咚咚咚咚……”水缸声节奏变化，敲击声时快时慢，时轻时重，仿佛在传递着某种信息。

    司徒明心中飞速运转，将白天听到的那些水碓声密码与现在的水缸声节奏联系起来，试图从中找到规律。

    突然，他灵光一闪，明白了！

    这水缸声，敲击的节奏，竟然与“戌时三刻换羽”的暗语对应！

    “咚咚咚”代表“戌时”，“咚咚”代表“三刻”，“咚咚咚咚咚”代表“换羽”！

    这分明是在传递边关驻军换防的时间！

    就在司徒明心中震惊之际，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。

    “烤鸡腿！香喷喷的烤鸡腿来喽！”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，带着几分憨厚和讨好。

    司徒明心中一喜，是阿福！

    只见阿福假扮的杂役，举着一只油光锃亮的烤鸡腿，冲进了镖局的库房。

    一群鸽子被烤鸡腿的香味吸引，扑棱棱地从屋檐下飞了下来，争抢着阿福手中的烤鸡腿。

    库房里顿时一片混乱，鸽子的鸣叫声，阿福的叫喊声，镖师们的呵斥声，混杂在一起，乱成一团。

    司徒明趁着混乱，悄悄靠近堆放“陈皮”的木箱。

    他眼角的余光瞥见，一只鸽子不小心将烤鸡腿上的油滴落在一个木箱上。

    油渍在箱子上迅速蔓延，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形状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
    原本还在争抢烤鸡腿的鸽子，突然像是受到了某种信号一般，齐齐俯冲而下，目标竟然不是烤鸡腿，而是那个被油渍浸染的木箱！

    鸽子们疯狂地啄食着木箱上的油渍，场面诡异而惊悚。

    司徒明心中一凛，这些鸽子，有问题！

    它们不是普通的鸽子，而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信鸽！

    它们将油渍认作某种特殊的信号！

    混乱中，司徒明眼疾手快，一把掀开一个木箱的盖子。

    箱子里果然装满了黍米，金黄色的黍米散发着淡淡的谷物香气，与“陈皮”二字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查看时，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，箱子底部，赫然烙着一个莲花状的火漆印！

    那莲花状火漆印，在昏暗的光线下，显得格外刺眼，如同一个无声的指控，直指幕后黑手的罪恶。

    司徒明的心脏猛地一跳，他认得这个火漆印！

    正是三日前，兵部失窃的军粮官印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