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二十七章:昆仑山上雪

类别:玄幻奇幻 作者:芷兰江字数:3909更新时间:25/04/06 15:20:12
    从第四个幻境世界里面出来,姜丘发现自己所掌握的阿熊的残魂越来越饱满,似乎只要经历够足够的幻境世界之后,里面的残魂就补全了。

    “或许只要阿熊的残魂能够补全,第五重天的通天路也会出现了。”姜丘这么想着,他看了一眼头顶上广阔无边的幻境入口。

    这个第四重天的幻境是无边无际的,不过比第三重天更好的是,幻境都是自由选择,不会陷入泥潭一般的幻境之中——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来。

    只要第四重天的秘境崩塌了,那就是出来了。

    了解这一点,姜丘很快选择第五个幻境世界,这一次竟然不是代入,而是观看了。

    白砚的剑尖在虚空中划出第三道符咒时,空气突然泛起涟漪。他踉蹡半步,青衫被突如其来的樱雪沾湿——这不对,初春的昆仑山巅不该有樱花。

    花瓣穿过他设下的结界,在墨色剑身上凝成露珠。白砚屏住呼吸,看着露珠倒映出扭曲的景色:朱红鸟居在云海中若隐若现,琉璃瓦折射着七彩虹光。这是他追踪了三个月的妖气源头。

    剑鞘撞上某种无形屏障的瞬间,整个世界的声响都消失了。白砚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,接着是溪水漫过卵石的轻响。千万朵樱花在同一刻绽放,粉白花瓣掠过他发梢时,竟化作巴掌大的彩蝶。

    “客人可是迷路了?“

    白砚猛地转身。竹帘卷起的水雾后,跪坐着穿月白襦裙的少女,狐耳在发间若隐若现。她面前的黑釉茶碗腾起袅袅烟气,幻化成九尾狐的形状。

    “此乃忘忧谷,妖族生息之地。“少女指尖轻点茶汤,狐形水雾忽然散作满天流萤,“我是青璃,青玉茶寮的掌柜。“

    白砚的剑哐当落地。茶案旁的铜镜映出他此刻模样:发间不知何时簪了朵木樨花,剑气凝成的护体金光正在褪去。最惊心的是心境——追捕妖物时的凛冽杀意,此刻竟如春雪消融。

    青璃掩口轻笑,耳坠上的翡翠铃铛叮咚作响:“道长不必惊慌,凡是踏入樱界的外来者,三日之内都会卸下执念。“她推开雕花木窗,湿润的风裹着药香涌进来,“您瞧。“

    晨雾中有鹿角少女背着竹篓走过,裙摆扫过之处,枯萎的曼陀罗重新舒展花瓣;屋顶上猫妖伸着懒腰,尾巴尖扫落的露珠在瓦当上凝成琥珀;最奇的是茶寮后院那株千年樱树,每当粉白花瓣飘落,就会化作袖珍的精灵,抱着松果在枝桠间追逐。

    “云岫医师!“青璃忽然朝外招手。背着药箱的鹿妖闻言抬头,额间红玉映着朝阳泛起柔光。她快步走来时,白砚注意到她左蹄有些跛——那分明是剑伤旧痕。

    “新来的客人?“云岫的声音像山涧敲打青石,她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,“试试这个,用晨露调的百花蜜能定惊。“

    白砚本能地后退,却撞上某种毛茸茸的东西。低头看去,竟是只抱着松塔的松鼠精,琉璃似的眼珠滴溜溜转。小家伙见他注意自己,献宝似的举起松塔,里头滚出颗发光的松子。

    “收下吧。“青璃沏了盏新茶,浅碧茶汤里浮着星屑般的金点,“在妖界,拒绝善意比刀剑更伤人。“

    白砚接过松子的刹那,指尖传来细微刺痛。那松子竟在他掌心生根,转眼抽出嫩绿的新芽。云岫轻笑出声,鹿角上缠绕的藤蔓绽开米粒大的白花:“木灵认可您了。“

    日头渐高时,茶寮来了更多妖怪。龟背老翁拄着梅枝拐杖,每走一步,衣摆就落下几粒会跳动的莲子;双髻少女捧着鎏金火炉,跃动的火焰中不时浮现凤凰虚影;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的黑衣男子,他面前横着把无弦琴,每当窗外飘进花瓣,琴身便自行震颤出清越之音。

    “那是焦尾先生。“青璃擦着茶盏低语,“本体是株雷击木,每百年才说一句话。“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,黑衣男子忽然抬头,漆黑瞳孔中闪过电弧。他抬手接住一片樱瓣,琴身轰然鸣响,白砚的袖中符纸无风自燃,灰烬竟拼成“止戈“二字。

    正午阳光穿过樱花枝桠,在青石板上织出光与影的锦缎。白砚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指尖——修士的肉身正在被妖界同化。他本该恐惧,可胸腔里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安宁,就像回到母体的胎儿。

    “要听故事吗?“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茶寮房梁上垂下半截枯藤,转眼化作皱纹遍布的老者。他盘腿坐在空中,烟斗磕出的火星变成游动的金鱼:“上次说到哪了?哦,对,妖界初开之时“

    白砚听着听着,发现老树精的故事里没有征战杀伐。他说的全是晨雾如何在第一株灵草叶尖凝结,月光怎样教会狐狸说话,三百年前那场流星雨给每只夜枭送了顶星光编织的帽子。

    夕阳西沉时,青璃点燃了檐角的琉璃灯。暖黄光晕里,白砚看见自己彻底化作灵体的双手。他不再执着于寻找来时的剑,因为当第一颗星子亮起时,整座山谷都开始歌唱。

    岩石在暮色中哼鸣,溪水应和着风的节奏,连樱花飘落都踩着某种古老韵律。白砚终于明白,这才是妖族真正的模样:他们本就是天地灵气的具象,厮杀争夺之于妖族,就像露珠企图淹死大海般荒谬。

    夜风送来清冽酒香,白砚循着气味走到温泉边。朦胧水雾中,他看见白日的黑衣琴师正在抚水奏乐,无弦琴悬在半空,每道涟漪都拨响一个音符。更远处的芦苇丛里,兔耳少女用露水擦洗玉笛,笛声惊起满滩流萤。

    子夜时分,青璃抱着酒坛找到白砚时,修士的衣角已经开满夜合欢。“您身上有昆仑雪的味道。“她斟了杯琥珀色的液体,“三百年前也有位修士来过,他在樱树下悟道,化作守护结界的一片雪。“

    白砚饮下妖酿,尝到月光凝成的甜。他看见自己的记忆正在抽失——追捕恶妖的执念、门派中的明争暗斗、渡劫失败的恐惧,都随着呼出的白雾消散在星空下。

    当启明星升起时,白砚的眉心浮现出樱花印记。茶寮门前的石灯笼次第亮起,通往温泉的小径上,晨露已经开始在草叶间凝结。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,在永无纷争的妖界,每个明天都是对永恒的温柔摹写。

    月光在第七次圆满时,青璃为白砚系上了绣着流云纹的浅葱色腰带。这是妖界最盛大的胧月祭,千年樱树的根系会在这夜浮出地面,将储存的星光注入每一条溪流。

    “抓紧我。“狐妖的尾巴卷住白砚手腕,足尖点过那些发光的树根。他们逆着星河奔流的方向起舞,每踏出一步,空中就绽放一朵水晶莲。白砚的樱花印记在发烫,他看见自己散开的长发染上了月白银辉。

    祭典高潮时分,八百妖怪同时吟唱古老祝词。可最后一个音节尚未消散,天际突然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。白砚最先抬头——那轮玉盘般的明月,正被某种黑色物质蚕食,边缘不断剥落发光碎片。

    “退后!“焦尾先生的无弦琴发出爆鸣。黑衣琴师十指鲜血淋漓,却仍在急速拨动不存在的琴弦。那些坠落的月华碎片在空中扭曲变形,化作燃烧的陨石砸向樱树林。

    千年樱树的枝条疯狂生长,在结界外织成穹顶。第一块陨石撞上树冠的瞬间,整片山谷都在震颤。白砚嗅到了熟悉的气息——那是昆仑山寒铁被真火淬炼的味道,绝不会出现在妖界的剑气。

    “小心!“云岫的鹿角突然暴涨,将发愣的白砚扫到安全处。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插着半截断剑,剑柄上阴阳鱼图案清晰可见。更多包裹着灵力的兵器碎片穿透结界,在地面灼出焦黑痕迹。

    青璃的九条尾巴全部显露,狐火组成屏障护住祭坛:“是两仪宗的破魔刃,三十年前就该绝迹的凶器。“她指尖捏着的茶杯出现蛛网状裂纹,碧绿茶汤蒸发成青色雾气升空,勉强修补着结界缺口。

    白砚捡起滚落脚边的陨石,碎石表面浮动着《太虚剑诀》的符文。触碰的刹那,记忆如利剑刺入灵台——他想起自己为何追捕妖物,想起师尊在观星台上说的“镇守天地气运“,想起三个月前那场蹊跷的走火入魔。

    “你的眼睛.“云岫突然按住他肩膀。铜镜碎片里,白砚的瞳孔正交替呈现琥珀色与深黑,发间木樨花与修士玉冠的虚影重叠闪烁。最诡异的是心口位置,樱花印记与太极图在皮肤下激烈撕扯。

    焦尾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,琴身悬浮着七枚血色音符:“时空在哀鸣。“这是他百年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,每个字都带着雷鸣,“外界三日,此地三载,错位的齿轮开始啮合了。“

    药庐第一次彻夜通明。云岫的鹿角折断了半截,用来研磨止血的月见草。竹妖少年躺在玉髓床榻上,腹部伤口不断蒸腾黑气,那是被外界灵力污染的症状。

    “帮我按住他。“云岫扯开衣襟,露出心口封印的八卦阵图。白砚瞳孔收缩——那分明是昆仑秘传的镇魂印。鹿妖的妖丹被八道金链锁住,此刻正在皮下剧烈跳动,震得锁链哗哗作响。

    当云岫将妖丹按进竹妖伤口时,白砚看见无数记忆碎片:暴雨夜的山神庙、穿透鹿腹的青铜剑、修士道袍上的蟠龙纹,最后定格在青璃抱着浑身是血的幼鹿冲进樱界。

    “您早就认识我。“白砚握住云岫颤抖的手腕,发现她的体温正在急速流失,“三百年前那个修士.就是在我派古籍中提到的叛徒玄度真人?“

    回答他的是药庐外骤起的喧嚣。十二只夜枭组成的人墙外,龟背老者正用梅杖敲击地面:“镜湖水沸腾了!倒影全部变成血红色!“

    白砚跃上屋顶时,险些被热浪掀翻。原本澄澈如镜的湖面翻滚着赤色泡沫,水幕中浮现出昆仑山巅的景象:三百修士结成的诛妖阵正在运转,阵眼处悬浮的正是他失踪前的佩剑——清霜。

    更可怕的是湖面倒影与现实的交融。每当诛妖阵亮起一道符纹,妖界对应的位置就会裂开地缝。白砚腰间的木樨花突然疯长,根系扎进他的经脉,而怀中的松子苗开始散发清光。

    “松灵在示警。“青璃的尾巴已经有三条被灼焦,“外界灵力正在污染灵脉,妖界开始排斥所有异物——包括你身上残存的人性。“

    白砚跌跌撞撞奔向镜湖,每一步都在草地留下燃烧的脚印。当他将手掌按在沸腾的湖面时,奇迹发生了:左手的木樨根系与右手的松苗同时扎入水中,清浊两股灵力顺着经脉奔涌,在他灵台处碰撞出漫天星斗。

    湖水突然平静如初,映出白砚双重叠加的面容。左侧是修士冷峻的眉眼,右侧是妖灵柔和的轮廓,中间过渡带漂浮着细碎星光。他看见自己的过去与未来在湖中流淌——三百年前玄度真人化作的雪花,此刻正在昆仑山巅的诛妖阵中闪烁。

    “时空锚点。“白砚喃喃自语,发梢开始凝结冰晶,“师尊要摧毁的根本不是妖族,而是维持时空平衡的灵脉节点。“

    当第一道劫雷劈开妖界天空时,白砚终于彻底觉醒。他拔出心口那柄由执念化成的剑,将樱花印记与太极图同时刻入剑身。青璃的狐火为他镀上金边,云岫的草药汁浸透锋芒,焦尾先生以琴音淬火,最终千年樱树用根系缠住剑柄。

    “此剑无名。“白砚踏进时空裂隙时,身后是整个妖界的星光,“今日之后,或有万般名号——渡妖剑、弑仙刃、两界碑。“

    最后一幕是破碎的月光重新凝聚。修士与群妖的力量在时空裂缝中交织成网,将失衡的灵脉重新编织。当白砚的剑同时贯穿诛妖阵与妖界裂隙时,三千樱花裹着星光冲上九霄,在昆仑山顶下了一场温柔的雨.